酉時初，天黑了。

劉海林哥倆外加劉春雨夫婦，四個人披麻戴孝的從祠堂出來，劉海林手裏抱著喪盆，劉海炎手裏舉著靈頭藩。劉春雨的丈夫，手裏拿著一把油紙傘。

後面出來的便是擡棺材的人，一共五口棺材，最後一口稍微一些，那是劉海林兒的。

所有擡棺材的人，都是村裏年輕力壯、尚未娶妻的夥。

這個是相當有講究。

像劉生他們這種橫死的，據陰氣重，普通的人是根本無法壓制住陰氣。像這樣沒有婚配的童身，火力旺，不怕那些不幹凈的東西。

當然，只是老話的，沒有任何科學依據。

佟雪瑩原本也想過去瞅瞅，不過卻被高氏死死地拽著，站的離了好遠。再看她周圍，不少人都在這呆著，沒誰要往前湊合。柳二嫂看著她，輕嘆口氣，：

“雪瑩妹真是啥都不知道啊。那能往前面湊合嘛，也不怕被臟東西撲著。”

呃……

佟雪瑩很想跟她，她不在乎這個的。可轉念一想……還是算了。估計了之後，肯定會被一頓數落，倒不如不了。

可當她看見劉文昌在附近的時候，扭頭看著高氏，納悶的問道：“伯娘，咋族長還在那兒呢？不是歲數大的不讓靠近嗎？他還年輕？”

高氏聽她沒正經的話，不禁伸手輕拍她手背一下，抻哆著：

“族長是陰陽先生，引著他們下葬的。他不到跟前兒怎麽可能。”

“陰陽先生？誰……”

“封的”二字差點就脫口而出，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。這要是真出來，肯定就得挨揍了。

高氏見她滿臉詫異，忽然想起她並不知情，往她身邊湊了湊，輕聲地：“咱們族長家裏有保家仙，誰家孩嚇著、或者還個替身啥的，都去找他。”

“他會給人踩墳塋地，家家戶戶死了人，都是找族長過去的。像這種橫死的，就更得找族長了。不然弄不對勁兒，會留下禍根的。”

佟雪瑩聽到這話，明白的點點頭。好家夥，真長知識了，居然還有保家仙，長什麽樣啊！前世聽都沒聽過的玩意兒，居然在這兒，就讓她開了眼界，不容易、不容易。

五口棺材全部從祠堂擡了出來，劉文昌在那裏念念有詞一番之後，赫然高聲的喊道——

“諸事起因，緣起緣滅……傘打棺頭，散去因果——”

話音一落，劉春雨的丈夫，拿著那把油紙傘，開始配合的打著幾口棺材的棺頭。

“漿水分食，互不相欠——”

話音再落，劉金波的大兒走過來，手裏抱著個罐。那裏面裝的，是這幾日給死者送的漿水吃食。哥倆外加劉春雨夫婦，四個人、一人咬了一口，然後咀嚼、咽下。

劉金波的大兒再把漿水，分給其他擡棺材的人，都吃完之後，剩下一些拿在手裏，據一會兒要拿到墳上。

“大紙擡起，先行一步——”

話音又落，幾個夥擡著紙牛、紙馬，還有一些其他的紙活兒，從靈後走到前面，然後頭也不回的朝村外走。

“喪盆摔起，起——靈——”

劉文昌這話完，劉春雨的哭聲頓時響起。接著——

“砰——”

劉海林把喪盆摔碎，帶著哭腔的大喊：“爹——娘——一路走好！媳婦兒——弟妹——照顧好咱爹、咱娘。寶柱——我的兒——爹對不起你啊！”

“嗚嗚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
“嗚嗚嗚……”

一頓哭聲之後，劉海林站起身，從弟弟手裏接過靈頭藩，然後走在了最前面。接著是劉海炎、劉春雨夫妻、劉文昌族長……

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村。眾人站在那裏，久久都沒有動地方。一個村住了那麽多年，劉生做裏正也十分公道。

沒想到竟然是家破人亡的下場，就留下兩個鰥夫的兒，還有一個大肚的閨女，真是太突然了。

每個人的心情都十分沈重，不知道何時，竟聽到——

“下雨了。”

“喲，可不下雨了嘛。”

“哎喲，這是老天爺也可憐他們家啊，都下了雨咯。”

“快回去吧，別一會兒下大了。”

眾人著，紛紛朝劉生家的院走去。高氏他們也趕緊快步回去，得幫廚打下手了。

佟雪瑩等人回到後院，吳氏正在那裏燜米飯。王廚把收拾好的整雞、整魚用料腌上，放在一旁備用。看著幫廚的都回來了，趕緊開口道：

“快快，把土豆切片、切絲，蘿蔔用插菜板插成條，還有那個……”

一番吩咐之後，大家忙活了起來。佟雪瑩負責拌涼菜，把切好的幹豆腐絲、黃絲、胡蘿蔔絲放到一起，然後倒入作料拌勻。整整兩大盆，直接擼起袖、下手抓。

沒法，用筷太過秀氣。

天色完全黑下來，黃雲從家過來了，手裏拎了四個燭臺，放下之後，來到佟雪瑩跟前，：

“東家，我幫您做點兒什麽吧。”

佟雪瑩聽到這話，扭頭一看來人，納悶的：“喲？你怎麽來了，他們呢？”

“青荷他們都回去了，紅霞在陪七睡覺，我剛才過來看見，二位老爺在前面做知客呢。”黃雲邊邊把她拌好的拿盆涼菜拿到一邊。

知客，即知客人，是幫主家招待賓客的人，有的地方叫知賓或大知賓，一般多在紅白喜事中出現

佟雪瑩把另外一盆拌好之後，帶著她開始裝盤，一邊裝一邊問：

“昨天睡得怎麽樣？冷不冷”

後山那邊的工程雖然已經完事兒了，不過晚上住人，還真不知道行不行。

黃雲把裝好的盤放在一旁，又拿起一個空盤，邊裝邊：

“還行，不是很冷。就是後半夜的時候，爐裏的火滅了，那會兒會冷一些。”

後山風大，這個在所難免。佟雪瑩聽了有些愧疚，看著她輕嘆口氣，：

“再堅持堅持，明天那夥人就過來動工了，到時候一個月，一個月房蓋好你們就下來。”

“看東家的，哪就那麽嬌貴了。”黃雲聽了擺擺手，無所謂的湊近她，聲的又，“以前我們出任務，風餐露宿都是家常便飯，現在有個安穩地兒住，已經很好了。”

看著黃雲如此滿足的樣，佟雪瑩點點頭。她看人還算準，至少這幾個都能甘於平穩。

“佟娘啊，肝已經鹵好了，您看能不能幫忙切一切。”王廚正在炒菜，看著吳氏撈出鹵好的肝。

佟雪瑩聞言扭頭，看著那盆肝點點頭。黃雲走過去，彎腰把大盆端起，放在臺旁，：

“東家，你裝盤我萊切，這個我能做。”

著，便把了一塊肝，用刀切成薄薄的一片，然後放在盤裏。

做的很像樣，倒是讓佟雪瑩刮目相看。一直以為江湖人舞刀弄劍可以，手拿菜刀就不行。不過現在看來，貌似是偏見了。黃雲做的不錯，有點兒家庭主婦的樣了。

大家忙碌著，就聽到前面熙熙攘攘的聲音。接著，慕容老爺從前院跑過來，看著他們，：

“下葬的回來了，趕緊上菜吧。”

王廚聽到這話，指著涼菜、還有拼盤那些：“大叔，喊人過來端菜吧，那些可以上。”

老爺聽了點點頭，轉頭出去喊人。沒一會兒，劉全和媳婦兒他們便過來了。大家一人端兩盤，快速的朝前院走。王廚這邊，也開始陸續下鍋、炒菜、勾汁、上色。

半時左右，二十桌的席面全部做得。佟雪瑩等人都放松不少，捶打著胳膊，坐在上歇會兒。黃雲伸手她捏捏，不過卻被她拒絕了。

妮搖搖頭，輕聲地：“不用這樣，搞特殊……不好看。”

黃雲聽了之後吐了下舌頭，點點頭，便不在堅持了。

雨仍舊在下，雨點打在苫布上，發出“劈劈啪啪”的聲音。

這樣的天兒，這樣的時間，剛剛又經歷完出殯、下葬，確實挺讓人瘆得慌。轉頭看著坐在那裏要打盹的王廚，不禁開口道：

“王弟，你總做這樣的活兒嗎？”

“啊？什麽？”王廚快瞇著了，聽到她突然話，趕緊打起精神，隨後點頭，“可不是。誰讓我從就缺一方呢。不過也好，活兒不斷，就是辛苦了點兒、熬夜。”

佟雪瑩“嗯”了一聲沒再啥。高氏往爐添了些柴禾，也跟著嘮嗑兒：

“那你這麽晚做完飯，回家時害怕不？”

“害怕啊，怎麽可能不害怕。”王廚理所當然的著，不過隨後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，，“害怕也沒用，你為了賺錢，就算害怕也得忍著。”

“第一次給泉柳莊那家做飯的時候，我時才離開，從他們莊出來，我後脖頸就覺得一陣又一陣的涼風。不過想想懷裏揣著的銀，也就不害怕了。”

“那現在呢？現在還害怕嗎？”黃雲好奇的問著。

王廚看著她，撇了下嘴，：“剛才不都了嘛，害怕！我是人，雖然命點兒，不過膽不硬，我挺害怕的。可架不住佟娘給的銀多啊，就是為了銀，害怕也得忍著。為了生活嘛！”

最後一句話算是對了。

為了生活，即便在害怕，也得出來做事兒。

佟雪瑩從腰間掏出一錠碎銀，差不多二兩左右，扔給他後，：

“拿著吧，你也不容易，多餘的就那麽地了。席面做的還不錯，挺好的。”出殯這塊兒，是愛憑著兒時的記憶，還有家裏的老人念叨寫出來的。都別去較真兒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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